甘雨想起來陳征都沒問過她會不會做飯。反正他肯定不會是被她泡面的手藝震驚了才用她的。不管他是出於什麽理由用她，她不用知道，只要錢能按時打到她的帳戶就可以了。她一邊做菜，一邊這嘗一點那嘗一點，很快就飽了。沒關系，他說過是包吃包住的。

開完最後一個會，陳征撂下一句：“有事明天再說。”留下Jason張著嘴伸著手想要說話卻沒說出來留在原地，他頭也不回地飛奔到停車場，開車，回公寓。

到了公寓的地下停車場，上了電梯刷了卡，他心裏卻有點小緊張。他緊張什麽呢？他也不知道，可能是怕進了屋，發現她不在。發現沒有飯菜在等著他。發現終究是他自己一個人，在這個什麽都有卻又什麽都沒有的大房子裏，再次度過一個被噩夢包圍的夜晚。

電梯門打開，他聞到了飯菜香。這種飯菜香上一次聞到，是陳家一家人高高興興坐在一起吃飯的時候。後來他再聞到的，只是飯菜的油膩味罷了，不是那種暖呼呼熱騰騰，在心裏撓癢癢的，能讓人饞得流口水的香味。

陳征在玄關站了好一會兒，也不換鞋。甘雨聽見了電梯門開關的聲音，卻不見有人進來。她用抹布抹抹手，走出廚房，看到他在那傻站著。剛想吐槽“你傻站著幹嘛呢”，想到這人已經是她的老板了，又咽了回去。

陳征看到她的人，才感覺到這是真實的，原來真有一個人在家等他，還給他做了飯。

她說：“你回來了。”說完覺得暧昧，加了一句，“老板。”

忽略那句“老板”，聽到她說“你回來了”，陳征感覺身體裏有一股奇異的暖流。他不敢看她的眼睛，借著換鞋避開了她的目光，說：“嗯，我回來了。”

他認為自己不配感受到“家”的感覺很久了，但剛才那一瞬他又確實感覺到了“家”的存在。

他其實是很容易滿足的人。

甘雨走過去幫陳征放好鞋，然後轉到他背後就去扒他的西服外套。他沒搞懂這是什麽套路，也轉身。他一轉身她也跟著轉，倆人在玄關轉起了圈圈。

甘雨從圈圈裏跳出來，說：“我幫你脫衣服掛起來啊，你轉什麽？”

啊，原來是這樣。

“那個，不用了，這種小事你不用做，你只要做飯和打掃房間就好了。”他訕訕地說。自己脫了外套，大步走回房間換衣服。

甘雨看著他的背影問：“老板，飯菜好了，請問您什麽時候吃飯啊？”

陳征皺眉頭，什麽“請、您、老板”的，以前沒見她這麽有禮貌。

“十分鐘之後開飯。”他答。

他關上房間門，繞著床走了兩圈平覆心情。耳朵貼在房門聽外面她有什麽動靜。聽到刀在切菜的聲音，他耳朵貼著門癡笑，這個聲音真好聽。

甘雨正在切蔥花。她看了一眼盛盤之後的菜，都是紅燒的，都是濃油赤醬的顏色，撒點蔥花加點綠吧，還算有點蔬菜。

離開飯還有五分鐘，陳征站在主臥的衣櫃門前不知道該穿哪套衣服。完了，他最好看的那套休閑服在外面的衣帽間裏。要不出去拿？不行不行，被發現了顯得太矯情。他決定換上第二喜歡的休閑服。

甘雨擺好了桌，陳征出來。她看他換了身居家的灰色運動服，順著毛，跟剛才進門完全兩個樣子，他這樣好像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樣子，讓她誤會他也是東港大學的學生。

“老板，請您用餐。等您吃完我再來洗碗。”她說完微微彎了一下腰，擡腿要回房間。終於可以把甘哲的畫像完成了。

陳征看著一桌菜卻只有一副碗筷，不開心。她剛經過他，他就一把拉住她，“坐下，一起吃飯，我說過包吃包住。”

她不想跟他說她做的時候已經偷吃了個□□分飽了……

“不用了，我之後再吃就可以。一起吃，不合適。”她對著陳征扯了一個諂媚的笑。

陳征不理，把她拉到座位上。

“必須跟我一起吃,陳氏以善待員工出名。”邊說又邊去拿了一副碗筷。

他也坐下，打眼一看，全是肉菜……全是紅燒……喔，有點綠色的……蔥花。

他每樣菜都先嘗了一點，她等著他的反應。

紅燒肉甜了，紅燒魚鹹了，其它每一道也都是重口味。

陳征笑了，沒說什麽，每樣菜嘗一嘗之後就開始就著飯大口吃起來。一會兒多喝點水就行了。

甘雨從小是重口味，完全不覺得她的料放的量不對。看到陳征反應不錯，她也放心了，小口小口吃起菜來裝裝樣子。

“老板。”她叫他。

“嗯？”

“我們是不是應該簽個合約？”省的你賴賬，怕你哪天後悔工資給太高了。

他挑眉瞅瞅她說：“怎麽？你怕我說話不算話？”

她心想，你猜對了，嘴上說：“那哪能呢？有了合約，我才能更了解您對我有什麽要求啊。”臉上笑成一朵花。

陳征心情很好，他太喜歡逗她了，其樂無窮。

他放下筷子，說：“要求嘛，我說給你聽就好了，你聽好就行了。”

她坐直了身子。

“第一，不要再跟我說請、您還有老板，我在公司聽的夠多了，回家不想再聽了。” 他早就想說了。

“我那是為了顯示我對您……你的尊敬嘛，呵呵呵呵呵呵。”

陳征斜眼看她假笑，心想鬼才信你尊敬我喔，心裏好笑。

“第二，我不吃早飯，午飯在公司解決，你必須跟我一起吃晚飯。”

“好，但還是吃早餐對身體比較好。”她看他瞇著眼睛看她，“您……你繼續，我閉嘴。”

“第三，這個工作你量力而行就好了，不要耽誤學校的課。”

“啊？”這算什麽要求，還一副老幹部語氣。

他繼續說：”第四，呃，第四，一頓飯做一個紅燒的菜就行……還是要有點蔬菜的……”

“……好。”她確實有點心虛，“沒了？”

“沒了。”陳征拿起筷子重新開始吃飯。

“那我可不可以問幾個問題？”這個口頭合約也太草率了而且也太不嚴謹了，一點關於錢的事都沒說啊。

“問吧。”

“每月幾號發薪水。”

“你想幾號？”

“十五號。”

“可以。”

“我可不可以預支兩個月的薪水？”鬥膽問問吧，應該是會被拒絕吧。

“可以，把卡號發給我，等下轉給你。”他想都沒想。

甘雨詫異，又問：“這份工作我可以做多久？”

“你想做多久做多久。”最好做的久一點。

“為什麽？”為什麽對她這麽好？

“我願意。” 他幹脆地回答她。

他太直接了，她竟不知道怎麽接，只小聲說了聲：“謝謝。”

“咳咳”他被鹹的咳了幾聲，“謝就免了，你可不可以給我倒點水。”菜口味太重了。

吃完飯陳征去書房看陳亦忠給他布置的“作業”。甘雨自己洗了碗之後回了房間，要完成甘哲的畫像，要為即將到來的期末考試覆習。

陳征輕手輕腳走到她房門前徘徊了兩次，想看看她在幹嘛，想問她，要不要一起看電影，想跟她坐在露臺上，說說話就好。

他想要知道她的事。

他堅持不通過王世雲、元嘉爾，或是圈子裏慣用的私家偵探去調查她，他不想通過她以外的人去了解她。他深知了解一個人有多難，也知道沒有人了解自己的苦楚。

甘雨幾次聽到門外有腳步聲，開門看是不是陳征有什麽要吩咐她做的，但是每次開門都沒有人。她拍拍自己的臉讓自己打起精神。

淩晨一點，陳征出了書房準備回臥室睡覺，看到她房間的燈還亮著。他說了句幾不可聞的“晚安，甘雨。”，關上了門。

第二天睜眼，美工刀又染著暗紅的顏色出現在床上，陳征狠狠罵了句“f*ck”。

這次的傷口比之前深了一些，他花了點時間處理。他換洗好出了臥室門，甘雨已經去學校了。這裏離學校比她以前租的房子離學校近一些，但是交通不方便，她還是要早點出門。

他四下看，她沒在，走進廚房找水喝。經過餐廳看到桌上有牛奶和烤吐司，還是熱的。桌上的字條寫：“吃早餐對身體好。”

他笑了，拉開椅子坐下，咬了口吐司，撥通了手機，“餵，Luke，我中午去見你。”

東港大學圖書館，宋可佳從後面拍了一下甘雨，嚇了她一跳。宋可佳看到甘雨的手機屏幕，她也嚇了一跳。那個為了獎學金拼了命學習的甘雨，在期末考試這種關鍵時刻，她居然在圖書館裏看電子菜譜？

宋可佳放下包就去摸甘雨的臉，甘雨小聲說：“你幹嘛，這是圖書館，別鬧。”

宋可佳左摸摸右摸摸：“我看看你是不是別人戴了甘雨的面具，真的甘雨是不會在圖書館在手機上看菜譜的！”

“噓！” 對面的男學生透過厚厚的鏡片對他倆直射來批評的目光。

她倆相視一笑。

甘雨真的很喜歡宋可佳這個朋友。和她交流，她不需要留心眼轉腦筋，可以很輕松很開心。她從不主動跟別人說起她的家庭、她的經歷，就算他們問，她也會說謊。所以認識她的人以為她在便利店和快餐店拼命打工，是為了給她在寄宿學校生活的弟弟交學費。就算說了，他們也不會了解，或許會有安慰和同情，但那於她無用。

她想過要告訴宋可佳，告訴她一個真實的自己，但是她不忍心。宋可佳是那麽快樂的一個人，跟元嘉爾一樣，她不願意讓他們知道人生的險惡，不想在他們在人生最好的歲月裏知道這些不堪，留下不好的回憶，也許他們以後還是會經歷一些壞事，但她不要做那個破壞美好的人。

宋可佳在本子上寫：“等下一起吃晚飯吧。”跟著一個愛心。

傳給甘雨。

甘雨寫：“不行啊要打工。”跟著一個哭臉，傳回給她。

宋可佳寫：“我明天要去西餐廳面試，你要不要一起去？”畫了幾個小星星。

“我現在的工作不錯。”甘雨畫了個笑臉。

嗯，這份工作，是真的不錯。她是全世界做飯最難吃的保姆，很幸運地遇到了全世界最好說話的老板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